发布时间:2022-04-17 | 来源:黄河新闻网忻州频道
话剧《约瑟夫和旧外套》、《奥涅金之死》海报
文/李海燕
春子长舒了一口气——
2021年12月的两个夜晚,90分钟的话剧《奥涅金之死》在北京蓬蒿剧场演出结束,她款款走上舞台,等待着观众的提问和评价。无论观众的哪种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比起两年前带着第一部作品《约瑟夫和旧外套》的那个夜晚,她似乎平静了不少,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回来见面,她带了从南锣鼓巷买的一对耳环给我。心下又生出好多歉意来,在当天的微信朋友圈还写下没能到现场观剧的遗憾,并愧疚般发愿:再演,一定去,一定不爽约,一定替她分担些对接剧场、沟通演员、搬挪道具等后勤活儿。最起码,她不会太累。
青年导演、编剧赵春丽(春子),有多部微电影和话剧作品问世。
彼此交往有些时日了。
多年前,参加了她组织策划的一个围炉诗会。温暖的灯下,一群温暖的人,在温暖的诗行里寻找着冬日里难得的温暖。
春子脖子里是条很质感的碎花围巾,黑色毛衣,绿底大花的麻裙,裙摆很大,花朵很艳,很好看。
她是主持人,还是朗诵者。期间,不经意散发的知性温婉、高冷傲骄,以及串场中关于青春与爱情的表达引得众人惊艳。
那晚,她一向的内敛和低调、别致和才情,重新改写了所有人对她的固有认知。
此后,总见她有微电影、电影剧本等作品写出,微信里索要来也会仔细欣赏。渐渐地,频繁的联系便成了自然。
春子曾北漂7年,做过杂志社记者、电视台采编、北京电影学院读书……她似乎一直在试图打破生活的重复,生活经历和她作品的风格一样,有着或明或暗的实验性。
那些年,在她拍摄的为数不多的影片中,毕业作品《寻找刘月亮》获得了第三届全国大学生影像节“最佳实验短片奖”。那部有着《等待戈多》的荒诞式的影片,主题是寻找,主人公是画家,演员就是现实中的画家朋友们,真实与荒诞,虚无与惶惑,混沌与焦灼,表现着她对世界审慎的思考。
生活看似波澜不惊地沉寂着,但春子的实验性未曾停止,不知什么时候,她悄悄地用戏剧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戏剧演出就像人生之旅一般不可逆,不可试错,不可回头张望,不可中途离场,不可重头再来。这种残酷又迷人的属性深深地吸引着春子,像她身上义无反顾的直面性和如箭离弦的冲劲,这也是她从影像转到戏剧的一个重要原因。
2019年12月,她带着首部话剧《约瑟夫有件旧外套》参加了第十届北京南锣鼓巷戏剧节。头一年她在这里看戏之后,发现找到了一个更直接更有力的艺术表现方式,她告诉自己,明年一定要站在这个舞台上。
话剧《约瑟夫和旧外套》剧照
那是她把笔触投向老年人群体的首次尝试,虽是现实主义风格,但依然充满着对终极命题的思考:每个人都会老去,都会不得不面对和思考日渐逼近的死亡,没有死亡就不会理解生命。但比死更冷的是孤独,孤独是死亡的告白书和先遣证,是对生命某一部分的摧毁和瓦解,而爱是生命的法则,渴求爱是生命的本能,爱可以让最终的归途分岔。
她的身份除了编剧和导演外,还是女主角。她将四处寻觅来的四位职业不同的演员视若珍宝,一同探索着这个对他们来说全新的艺术和主题。她在导演阐述中说,老年人作为一个庞大的群体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却好像看不到他们。世界对他们渐渐关闭了一扇又一扇门,在慢慢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候,他们是如何面待情感、婚姻和死亡的。
存在与虚无,看见与盲目,生与死,远与近,明与暗……春子的创作主题始终贯穿其中,观众不时发出在话剧演出中难得的阵阵会意的笑声,给了剧组无限的鼓励和信心。
结束后的“演后谈”环节,有观众做了有趣的评价: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他能撬起整个地球。给约瑟夫一件旧外套,他能驱动往后余生。
也有观众说,科学起源于哲学,艺术来源于生活。当哲学与生活汇聚成河,科学与艺术遥岸辉映美妙交织,这是能感受到的作品所表达出的意境和力量。
观众很诚恳,春子很激动,创作过程中的眩晕、疏离、幻灭、绝望、窒息一扫而空,幸福像潮水般向春子涌来。
话剧《约瑟夫和旧外套》剧照
一年一部大戏是春子自己的目标,从创作到编排到呈现,她的力量在日常压缩出来的有限的时间内尽情爆发,犹如在岩石中间奔泻的激流。对于艺术而言,时间的紧迫,反倒让人拥有双倍的生活。
去年,春子带着《奥涅金之死》和团队13人,再次赴京。
文学作品在阅读时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阅历、好恶自行想象与填补艺术空间,而一旦将“意象”变成“具象”,也就是“替观众去把想象变成现实”。虽然她只是借用了普希金的长诗《奥涅金》的很少一部分做燃料,但读过原著的观众在进入剧场之前,其实会从读者变成了创作者,那么对于舞台上的演出也就多了一层审视与评判的态度。
春子必须面对每个观众自身的理解、审美与创造力——
“一切单一的优美流畅、感情纯洁、爱憎分明、道德高尚、悲戚感人的文字,都不算真艺术。一切自我感觉良好、下笔无所怀疑的作家都算不得真艺术家。”分裂(贪婪现实而又鄙弃现实)、混乱、怀疑、渴望、战斗、用活着的真实感驱除虚幻的恐惧……
这部探讨关于人与情感之间的价值联系的《奥涅金之死》,像用一把小巧的柳叶刀,剖析着人的灵魂,并不惜冒险牺牲部分架构,以先锋、实验的手法,用各种手段设置玄机,比如大春让秦若选择的两把枪,用麻绳替代围巾,比如用苹果砸向众人,是爱而不得、爱而难得的征兆……这些细节处理试图表现人的多维状态与精神映射,也给观众提供了很多解读空间,同时也存在着冒犯观众的可能。
剧情行进至第四幕。
杯盘狼藉中,众人独白。
身为剧中剧导演和剧目导演、身着黑色斗篷、躲在观众席侧方柱子后的春子突然冲上台,她似乎要把诗句变成匕首,扎进深处,随着音乐音量的加大,她的独白随之高亢,进而接近呐喊,情绪张力十足,爆裂迸发,再用尽力气将芦絮抛向空中,灯光下它们缓缓飘着,无声地落下,一如无尽的终章。
等我追到这里
荒漠空无一人
我在河边坐下
等你等了半天
河水一波又一波
喑哑的地铺上
火把忽明忽暗
青草带籽纷纷飘下
青草带籽纷纷飘下
演出结束,谢幕。掌声过后,她和大家站在台上接受着观众的肯定、质疑与批评,像拉开了另一场没有排练的演出的帷幕。
有观众说,就像是在一首诗里走了一回。跌宕起伏的喜怒哀乐、悲欢离愁,又像是一扇窗户裂了道口子,传达出深刻的待追问的力量。
也有观众说,命运如筛子,很多东西在这部戏里行云流水,透隙而过。总有人如站在大江大河前一般沉默,而温度就这样升起来了。
是的,温度提早就升起来了。
这部作品得以最终呈现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这对于喜欢强调温度、温暖、温情的春子来说,感触尤为深刻。
演员当中,有单位同事,也有主动来帮衬的热爱艺术的朋友。没有排练场地,就托人情借用会议室,或者在咖啡馆、饭店对对台词。大家都是上班族,人能凑齐了也很难。发愁的还有大拉场,因为道具没法儿摆放,演员无法全情投入,导致出现了很多问题。
而这部作品需要的演员较多,春子再次花很多精力去寻找可能的演员,并预先声明没有报酬,只需要对戏剧有纯粹的强烈的热爱。遇到合适的演员人选,即使被对方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参与明确拒绝,她仍不死心,痴心地多次邀请。前后经历了六位演员的更换后,在出发前的几个星期,最终的班底终于确定了下来。
新演员再度重新开始和其他角色对戏,源着同一个目标,剧组成员们从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四处迁徙排练,自筹资金解决差旅费用。期间,还遇到了排练场地的提供者,演出经费的赞助者,无偿拍摄的支持者……这样一点一点的温暖因为戏剧,一扫大家因不能深入研读剧本、惟恐对台词对文本存在理解错误的心头雾霾,于是就有了演技出脱的“秦若”,有了专业敬业的“杜墨”,有了拿捏到位的“梁知”,有了尽职尽责的“塔季扬娜”,有了年轻的连斯基及未婚妻等鲜活角色……
有观众评价说,这是一个向着光明的剧组,是一群在生命里坚持思考的人。自己在一个半小时里被情感温度完全包围着,照耀着,为这些从平静而绝望的深渊里爬出继续坚持的人们流泪,而微笑是留给这些非专业人士的专业水平的赞叹和震撼。
这种温暖始终让春子快乐地深陷其中——
“大家都太可爱了。因为艺术聚合在一起,共同用品质的美成就艺术的美!”
从真实到更真实,从温暖到更温暖——最后,春子站在灯光下对所有人说:感谢你们的到来,我会站在这里目送最后一位观众的离去,愿你们每个人在尘世寻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