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江湖

发布时间:2025-01-20   |  来源:黄河新闻网忻州频道

              

她来找我,说是她一个远亲的孩子要上学,报的是耍学系。

我问是什么系?她说“耍学”,玩耍的耍,科学的学。我说,不对吧?可能是法学吧?法律或者法学?

她说,不是,就是耍学,玩耍的耍,科学的学。我说这也不可能,是不是耍雪呢?或者是滑雪吧?她说,不,就是耍学,玩耍的科学。

她说,家里已经接到通知,但孩子父母坚决不让孩子上耍学系。说我们紧家闭产,辛辛苦苦培养他,与其去大学习玩耍,上那学干甚?所以她才来找我,要我和学院领导疏通一下,给转个系。

她走后,我打电话问学院,问了好几个人,有的莫名其妙,有的说不清楚,最后一个说,是有这么个系,是耍学,玩耍的科学。他回答得很认真,我更加一头雾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看来我是真正跟不上飞速发展的时代了。

就在她来的那天,我们这里下了场怪雨,夏天的太阳红红的,忽然起了一阵怪风,一会儿便电闪雷鸣,暴雨瓢泼而下,雨先是带黄泥的黄雨,黄雨下完是血一样的红雨。红雨过后,天上下了一阵黄豆,黄豆一粒粒籽粒饱满,是上好的巴西进口黄豆。我这样的叙述,想把事情有个次序,其实这样越弄反而越混乱,有人说,不是先下的红雨,是下黄雨时下得黄豆,下完黄豆才下得红雨。不管怎样,反正那些黄豆好多人都拣到了,有人还让黄豆打得头上一个个小青疙瘩,那些拣到黄豆的人,有的拣得多一些,回家磨了喝豆浆,结果喝了这种黄豆豆浆的人都肚胀了好几天,找到一个野医生吃了点巴豆才化开,拉了一个月的稀,一个个拉得面黄肌瘦,所以这黄豆眨眼成了抢手货,那些胖女人发现这是最好的减肥药,高价购求,民间已经很少了,购买很难,使这些妇女同志们大喊后悔,悔不该当初不冒雨多捡点。

而在那些拣到黄豆的人中,有一个却因此发了大财,这人叫黄药师,他拣到黄豆后偶然种到个花盆里,那黄豆两三天后出了芽,那两瓣豆芽上却都有字,什么生日快乐呀,寿比南山呀!拉吾爱你呀之类,而且这豆生长特别快,一两个月就结了豆。这人把这种怪豆收割后,又种下去,豆子更大,字也更大,这人一次就赚了很多钱。后来,他成立了个爱豆公司,给本地财政增加了几个亿的税收,这是后话。

我对这件事情比较清楚,因为我给那孩子转系找得就是黄药师。

大学里转系不是件容易事,我在学院也有几个要好朋友、同学,有的说根本转不了,有的说要转至少得花三万元。我找遍关系,孩子已经上学半年多了还没转了系。她又不时地来电话催。正在我山穷水尽疑无路时,在媒体上偶尔看到了黄药师怪豆的报道,同时看到爆料的是他的学生,而这学生正是学院的学生处长。

黄药师是我在酒桌上能互相喝得糊里糊涂仍要喝的酒友,学生处长既是他学生,不找他找谁?

于是我提了两瓶百年陈高粱,约了黄药师在斯法德荷尔酒店小酌。

我按习惯称黄药师东邪,黄药师喝下杯酒,嗤了一声说:什么东邪,上千年的皇历了还要翻,说你这人不知道与时俱进,你总不服气。咱现在不叫东邪,大号是“左豆”,没听说过上窜下跳,左豆右倒中折腾吗?

我老实承认,没听说过。

他笑着,拿杯沿碰碰我举在手中愿闻其详的杯说:“落后了吧?”于是给我大侃金庸与全庸。

金庸先生写第一次华山论剑,那是东西南北中,黄药师被称东邪。那时是个什么时代?是个平面的时代,是二维,他只知道从方位上来定大号。现在是什么时代?是全庸时代,是三维,所以有上下左右。至于三维的前后,前就是金庸,后是王庸,全庸比金庸少了两点,到王庸时代人也没了,只剩下王。这涉及到很高深的科学道理,和你说你也不懂。还是和你说实际的吧!

实际是什么呢?实际就是我是左豆,也可以说我是被左豆,是他们要叫我左豆,也就是全庸先生送我一个雅号,称我为左豆,而我的对手叫右倒。这就好比东邪与西毒是对手一样。右倒,你听说过吗?这样说吧,你听说过赖老残吗?

你是说赖老残就是右倒?

孺子可教也!黄药师哈哈大笑,赖老残不右倒,谁右倒?

他这一说,我也哈哈大笑,赖老残也是我们这里的名人,残了右腿,走路总是向右倾倒,看了《老残游记》后自称老残。想起他走路的样子,我亦笑,但随即想到这是对残疾人老残的不尊,而且光凭这便进入五大高手行列未免……

左豆黄药师何等聪明,早就猜到我想说什么,眯眼看着我,又喝下一杯酒后说,右倒当然不是光凭右倒就能成我对手的,我有我的豆招,他有他的倒招,想听吗?

我点头。

想听先浮三大白。

三大白浮过,黄药师先给我讲了赖老残发表在宇宙科学医学中心杂志核心期刊上的一篇论文。论文题目为《浅论后新石器时代恶意到来之可能与人类负返老负还童之按需开车实施的证明方法》。

赖老残在论文中首先对后字作了类比,以后现代、后殖民、后冷战等的普遍应用,说明了他用后字的充分可能,然后讲了由于高科学高科技的高度发展,人类已经进入到自我毁灭的时代。由于人类制造的各种化学药物和代食品进入人类的食物链,人类社会会出现种种怪病,比如艾滋病、癌症以及诸如此类的各种非典型疾病。非典型艾滋病漫延将会让人类负增长一小半,癌症以及其它非典型疾病肆虐将会让人类负增长另一小半。剩下的这最后一小半都是些抵抗力十分强的所谓人类精华。而这些人类精华所以能活下来,因为他们不是些非典型傻B就是些未开下田劳动证及春耕证,被开半夜偷偷下田处罚单的二百五。

为什么聪明人活不下来,二逼和傻逼倒能活下来呢?古人说,人生识字忧患始,从来天才不长寿,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医学科学表明,人的生死是和人的心理大有关系的,癌症的临床实践表明,癌症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生气。人一生气就发生癌变,什么人肯生气?聪明人肯生气,你见过二B生气,你见过傻B生气吗?所以聪明人得癌症的比率远远高于二B和傻B。二逼和傻逼们长寿的秘诀就在这里。他们不生气,他们不懂生气。你骂他是二逼,他说,是,我是二逼,你骂他傻逼,他说,是,我是傻逼。他一点也不恼,这让你拿他没办法,他没生气,你倒生气了,所以你得了癌症,他没得。你说我操你妈,他说,你操去吧,我妈在纽约,坐飞机得5999元路费,你要钱不够,我给你先垫上,你操完回来如数还我。你要真操了我妈,我管你叫亲爹……。这种人会得癌症吗?他把癌症留给了你,因为你骂他是希望他生气,他不但没生气,倒弄得你生了气。

如果世界上光剩了这么一些傻逼二逼,人类社会要前进,科学技术要发达,就成为不可能的事。想想那个图景就令人毛骨悚然:你到街上一走,满街都是些衣履不整的二逼和傻逼。一个个傻呵呵地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说东,他道西,你让他朝南,他偏朝北,你说世界成了什么样?满世界都是这样的人,人类还不是得回到刀耕火种的后新石器时代?

为了防止人类回到后新石器时代,赖老残提出了倒行与逆施的长寿方法。也就是倒着走路。对此,赖老残也给予充分的无可辩驳的论证。

他论证道:众所周知,人从一生下来就朝着坟墓前进,你活一天就向坟墓迈进一步,俗话说得好,人在旅途,人一生都在旅途中,都在旅途中向着诗和远方的既定目标前进。那个目标是什么?就是坟墓。你走得越快就离坟墓越近。所以有伟人说,不要着急,慢慢来。有名人说,要享受生活,悠着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什么悠然见南山,因为南山代表长寿,寿比南山不老松。南极仙翁为什么称寿星呢?因为他就住在南山。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提倡悠闲的生活,为什么悠闲能长寿?因为悠闲就停下来不走了。这就放慢了进坟墓的速度,春晚上不是有人提出生命在于静止吗?

但悠闲与静止,毕竟是种消极的长寿方法,积极的方法仍然得走,不过不是向前走,而是倒着走。你今天顺走了一百步,你倒上二百步,生命便倒回一百步去,你要今天没有顺走一步,一直倒着走,那么你就把昨天顺走的也倒回来了。你今年倒走了一年的路程,你就倒回去一年,以此累减,

所以你要想长寿,你就得反其道而行之,你不要朝前走,你向后退,你每天向后退,从六十岁退到五十岁,五十岁退回到四十岁,四十岁退回到三十岁,一直坚持不懈地退下去,最后还可以退回到你母亲的子宫里。这时候,你母亲因为也倒着走,你退回她子宫里后,她退到还能生育的年龄,就会重新把你生出来……

即使人活到一定年岁,退不回少年童年去,倒退也可以帮你治病呀。比如说你现在得了非典型艾滋病或者非典型癌症,你赶紧退着走,如果你倒走的里程退回到去年,你不是就没病了吗?如果去年是你的发病期,那你就再倒着走,退回到前年,大前年,不就把你那些发病因素全退走了吗?所以说,倒走能治百病……

黄药师说到这里,我点点头,想起前些天散步,见到坚持倒走的郝处长换了顺走,问他为什么不倒走了?他说他原来腰疼,所以坚持倒走,现在腰疼好了,因为上班紧张,不能倒走的话来。便说,赖老残这说法似乎有些道理,可是也有倒走受了害的。我的两个过去同事,就都因倒走被绊倒,摔断了手腕,从此再不敢倒走。

那是他倒走的方法不对。黄药师墩下酒杯断然说,赖老残能称右倒,就是因为他不但提倡倒走,还总结出一套倒走方法的秘诀,不然他怎么可能拿到仰望星空医学奖?又怎么能靠这套理论致富呢?倒走和一切事情一样,当然要付出代价。你要想付出少而收益多,就请买《老残倒走游记秘诀》吧!定价99元,绝对不贵,而且实惠!

说着话,黄药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白皮小册子来,推到我面前。我刚伸手去拿,他却一把撤回,装进口袋说:想抢,没那么便宜。掏钱交贷。

我哈哈笑着说,想不到你黄老邪倒为西毒做广告卖起书来?

我为他做广告卖书?笑话。黄药师又掏出书来,亮给我看,却变成了黄皮黑字的《爱豆接轨栽培技术手册》。

我看看第二瓶百年陈酿高粱酒已剩了瓶底,想起求他办的事来,正要开口,黄药师却也盯着那个瓶底说,想不想再听上窜、下跳、中折腾的事?

我深知这厮脾气,他没尽兴,你说什么也是白说,只好说,当然愿意。

愿意,那就再买酒去!

只好再买洒,斯法德荷尔这等不中不西不洋不土酒店哪有我那本地产的百年陈高粱。没办法,只好买两瓶号称五十年陈的二锅头,日哄半醉的黄药师。

我将两瓶酒一齐开了,往杯里倒时,一瓶里的酒倒半盅。黄药师看我如此倒酒,翻着黄眼珠问我什么意思?

我指着酒瓶说,没办法,这里只有五十年的,我只好一瓶倒一半,两个五十年加起来不就一百年了吗?将就吧!

他翻着黄眼珠,思谋罢,一拍桌子说,好,这个倒法好。还是百年陈。好!                            

我说,这下该讲上窜下跳中折腾了吧?

他喝下一杯酒,咂咂嘴说,好!也不知他是说酒好,还是答应开讲。见我给自己倒酒没有一瓶一半,拦住我说,不行,你喝五十年,让我喝一百年,不公道。重倒。

黄老邪不愧是个智慧之人,原来他这一“重倒”暗藏玄机,是要引出一个人来。

我叫你重倒,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看着我喝下那杯五十年,重倒酒时问。

我摇摇头。

不知道吧?

你还记得大米街蒙求书店那个邱崇道吗?

当然记的,那时候,我经常在他那里买书。莫非他就是上窜?

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在哪里?

牢里!

牢里?他不是刚从牢里出来没几年吗?

是啊,是没几年,十年还不到吧。小子二进宫了,这次要出来,恐怕不大可能了,听说他拴到省部级甚至更高官的葫芦蔓上去了。

所以叫他上窜?窜得也真够高的。

这还叫高?小子比这高多了,上下五千年,纵横欧亚米,他都窜了,省部级算什么。

什么叫上下五千年,纵横欧亚米?莫非他进入时空隧道了?

时空隧道倒没进去,不过也差不多。赖老残那叫预测未来,丘上窜那叫重塑历史。你知道他一直在干什么吗?

他不是一直都在倒腾书吗?

倒腾?你也太小看邱上窜了,告诉你,那叫书商,小书店卖书叫店主,大倒腾那叫书商。你看,让你把我忽悠进去也“倒腾”起来了。书商,你知道书商是干什么的吗?书商不光倒腾,他还制造。用他们自己的行话来说叫策划。他们可不像你一样不与时俱进,他们那是每天每时都在窥测政治、经济、市场和读者动向。只要瞄准了,马上就会制造出新书来。他们那里雇佣着一大批写手,也叫枪手,他们要出什么书,只要下命令,拿出纲目,手下写手便会瞄准目标,东拉西扯,东拼西凑,东粘西贴,制造出所需要的书来。他们又掌握着发行网络,或有他们自己的发行网络。普通书商一般都是胡编乱造,制造些什么官场、商场、女场、男场厚黑学或如何发财,如何成功,如何嫖妓、如何骗钱之类东东。而像邱上窜这样能称得上“上窜”的书商就不是这样了,他不但雇着一批枪手,他自己也是受雇的枪手。在他上面有人,他根本不用自己去策划,上面人的独立董事智囊团早就为他策划好了。说你把长城搬到澳大利亚去,邱上窜就会指挥手下枪手们把长城搬到澳大利亚去。说,你让希腊人成为某国人的祖先,不用几天,一批描述希腊人是某国人祖先的东东就在书市上哄传了。考古有考古,挖坟有挖坟,还有羊皮书的翻译,波斯人的过渡,不怕你不信……你说这不叫上下五千年,纵横欧亚米吗?人谁能窜得这么高呢?他第一次犯事,你应该知道是怎么犯的吧?

这个我知道,听说他结交了一个更大的书商,那书商从外国进来一批犯禁危险书籍,他卖这些犯禁书被查到……

不,那不是更大书商,就是我说的那独立董事上面人。他就因为打死也不供出那上面人,才会没二年就从牢里出来,而且一出来就拿到几千万资金重新开张,他哪里来那么多钱?这不就是证明吗?

原来如此,我有些迷惘地对他说,你说的这些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却知道他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你想听吗?

什么?还有我左豆不知道的秘密?你倒说说,愿闻其详。

你知道邱崇道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不就是开书店赚的吗?

错!一个开书店的能赚多少钱?我说一个词,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词?

“汉译汉”。

这还不知道,不就是古文翻译吗?

错!这下该我得意了。“汉译汉”不是古汉语翻成白话文。汉译汉是邱崇道创造的,是将别人翻译的外国小说改头换面重新出版,比如早晨改成拂晓,男人改为汉子。卡列尼娜改为卡莉宁娜……。性描写揉进《肉蒲团》和《金瓶梅》的内容,环境描写时加进一些巴尔扎克……。然后借死去的著名翻译家或著名文学家的名字写篇序言,吹他如何在国外找到未删节原著,如何十年磨一剑,纠正了前人所译错误,语言如何忠于原著,古朴典雅,通俗易懂,老少咸宜等等等等。如此改头换面后,译者就成了邱崇道……。

我这一说,黄药师傻了眼,黄眼珠一眨不眨。等我和他碰杯时,他才醒过神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小邱还会搞翻译?还有这本事?

当然有,我家里就有一本他送我的英国小说译著。那时他已经赚了钱,准备到省城发展去了。我因为经常去他书店买书,有一次攀谈起来,他听说我在教院教中文,便到后面卧室里取出一本他刚出的书,让给他雅正一下。我拿回去看过后,总感觉这书看过。只是书名不一样,便到图书馆去查,果然找到了这本书的原版。两本书一对照,看出了蹊跷。过了段时间又去书店时,书店已经转给他一个亲戚了。那天,他碰巧从省城回来,拉我到书店后面卧室喝茶,他想听我对他翻译的看法,我便委婉讲了我如何到图书馆查找对照的事。并更加委婉地说,我这本书里几段性描写与我刚看过的《肉蒲团》的描写很象,看来英国人与中国人在这方面感受差不多……。我边讲边观察他的反应,他脸微微红了一下,嗨嗨一笑递给我一根烟说:抽烟,抽烟。他掏出一个美国造飞机燃油打火机,啪一声打着火,为我点上烟,喷了口烟说,既然你已看出,我也不瞒你了,我的英语半瓶醋,我那是汉译汉,我译的那本书就是从你看的那本书改译过来的。顿顿又说,不过也只你看出来了,我给省城大学几个中文系教授看过,他们都没看出来……。

我走时,他从包里掏出一盒希尔顿,硬给我装进口袋,并吩咐他亲戚,以后如我来了买书,平价打五折……

黄药师听我说完,连连叹息:这个邱崇道,这个汉译汉,真他妈太有才……。不过,你也泥马有才,怎么偏就让你看出来了?

这其实很简单,我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那时,哪有多少书看,我是从上大学,就钻在图书馆里不出来的人,几乎将大学图书馆里的外国翻译小说都看遍了。他翻的那本书又不是名家名著,所以知道的人负多,这就叫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后来呢?你们再没见过?

见是见过一两次,不过也没多谈,倒是在书摊上又碰到过两本他译的书,一本的序赫然竟是还在世的一个名大学教授做的。我看到那署名崇道译的书时,想起汉译汉,惊奇这教授怎么会给他做序呢?现在我明白了,那教授可能也是他上面的独立董事……

第三四瓶酒喝到将近一半时,黄药师舌头大了,不住地:泥马,汉译汉,泥马,太有才了,太有才了,泥马,那个时候,泥马,我怎么就没想起这一招来呢?说到这里,他忽然眯缝着两只被烧酒烧成橙红的黄眼珠,手指着我说:可惜呀,可惜,你把一桩赚大钱的买卖失去了。

什么赚大钱买卖?

泥马,说你不会与时俱进,你还不信。你想,泥马既然知道了汉译汉的秘密,在他正发大财时,为何不写篇评论文章送给邱上窜?怕他不得乖乖把钱给你送来?泥马,现在迟了。泥马,喝酒吧!

他已经泥马泥马了,我怕他喝负少办不成事,便敬了他一杯说,开什么玩笑,泥马是拿我开涮。黄老邪,和你说件事……。便向他讲了转系的事。

泥马,我以为什么塔马鸟事,不就是转个系吗?早为你准备好了。说着从上衣口袋里顺手掏出三颗黄豆拍到我手里。说,泥马,知道你请我喝烧酒就准是问我要黄豆。

我看着手里三颗蚕豆大小的黄豆说,这就是你发明的那怪豆吗?不过……

不过泥马什么?你只要把这豆给他,他泥马保证给你转。这是三颗极品,他早就想问我要了,我不给他,不是你那两瓶百年陈,你以为泥马我会帮你吗?

我看着手里三颗肥硕的黄豆,说,黄老邪,泥马你也太有才了,能把黄豆种成这样。

他诡秘地笑笑说,不种成这样,泥马我能进五大高手?

他提起五大高手,我想起还有两大高手不清楚是何人,便先问他下跳是谁,谁是下跳。

谁,下跳?下跳个鸟。泥马。你自己老家的事,你还不清楚?

我老家?我老家谁?我认识吗?

泥马,假记者、黑记者,泥马一大群,我知道是谁?泥马,上不了台盘,也充高手……。说到这里,他忽然睁开醉眼,指着我说:哈哈,说不定就是你,泥马,你就是那个下跳。哈哈,哈哈哈,泥马,就是你,你连汉译汉,泥马都能破解。哈哈哈,老跳同志,今天可找到你了,干杯!

老邪,你又拿我开涮。我泥马什么时候下跳了?我隐居闹市,门也很少出……

下跳,泥马,跳,跳泥马个跳,没看过姜昆相声《烦》,还没看过个网络秦火火?泥马,网络时代,用得着出门吗?鼠标泥马一点,奥巴马、稀拉里拉的什么稀都知道了。亏你还大学中文系,教过大学中文,你以为豆就个豆,倒就是个倒,窜就是个窜?泥马,还下跳,装,好好装,泥马……

泥马泥马着,上下眼皮睁开合上,脑袋一垂,手握着酒杯,扒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黄药师的黄豆果然起作用,半个月后,那孩子便顺利转到了数学系。

办完转系,为表示感谢,我又约黄药师喝酒,也想顺便继续探讨一下“下跳”与“中折腾”到底是谁?

给他打电话,电话空号。便提着酒到他家,他家在旧城东顺巷,独家小院,二层小楼。我骑着自行车悠悠然到他门口时,只见门上挂一把老式大铁锁,已经人去楼空。邻居告诉我,黄药师认为他的爱豆公司在内地小城不会有什么更大前途,已经全家迁到深圳发展去了。

过了几天,赖老残也风风光光设宴告别,离开了小城。云游各地,推广他的倒走神技去了,据说在推广倒走的同时,推动了不少中小城市五彩纷呈的广场大妈大娘舞。

邱崇道仍在牢里,反腐如火如荼,高官纷纷落马,邱上窜到底如何?没有一点消息。看来前景黯然。

三个主角都无法接触,对另外两个到底是谁,我只能自己打听推测了。于是在酒桌茶座上,有机会便谈起这个话题,然而人们大多表情茫然,以为我在编故事说笑。偶尔也有人说听说过这个名堂,但究竟是谁,却说法不同。

关于中折腾,多数人认为是指我们的前任市委折书记,折书记架副深度近视镜,从市长到书记呆了二届,老百姓背地里都叫他瞎折腾。他搞有水快流,支持私开乱挖。先搞国企承包,砖场场长承包钢铁厂,瓷厂厂长调到制药厂……;后来大卖国有企业,推倒工厂盖楼房,联合地产商,大搞强拆迁……。拆了文庙修城隍,拆了民宅建市场;城内大街上挖了沥青铺石板,没一年又拆了石板铺沥青……。这还不够个瞎折腾?谁瞎折腾能折腾过他去?但我总认为江湖上的事扯不到官场上。有人便反驳我,说怎么就扯不上?官商勾结,权钱交易。“阎锡山,灰拾翻;一贯道,胡毬闹”,岂不是官场江湖,江湖官场,历来如此?更有人从“中”字上解释,说什么是中,是官是中,还是江湖是中?问得我哑口无言。

但我还是更倾向于两个建筑兼房地产企业的老板是“中折腾”,据说此二人都已资产过亿,并列小城首次富。两个都曾因欠银行巨额贷款,不还利息、不交纳税费被起诉。我和其中一个前不久还在一个饭桌上喝过酒,我对他被起诉却安然无恙,大惑不解,悄悄问他,为何还敢明目张胆喝烧酒?他嗨嗨笑着说,他是被银行保出来的:“你以为我有钱吗?我的一个亿都是贷银行的。我挣下钱基本全打了银行利息,他们敢判我吗?他们判了我,不伸利息挣不上,一亿本金也没了……。”后来一打听,果然如此。我恍然大悟,这才算真正弄懂黄药师的“泥马、泥马”了。

至于黄药师的中折腾是否指此,我不得而知,但下跳就在那些假记者、黑记者中,这却是黄药师肯定了的,而且他还肯定了就在我老家那个县,这就好找了。

我们县倒是真有不少假记者,但这些假记者大多是农民或无业游民。名气最大的一个叫黑子,一个叫络腮。这两个人初出道时,都曾找我看过、修改过稿子,都朴朴实实,看不出有什么奸狡黠赖之处,可是后来听说,这俩家伙背着个照相机,到处敲诈讹钱。有次黑子找到我们镇上,说发现一处小煤窑塌方打死两个人,矿主花钱私了了。此事他已写了稿子,准备省报上发。让镇长给他买个5000元的照相机了结此事。那天我恰巧到镇里找镇长老同学办私事,镇长说了此事,我让他叫来黑子,当面给了黑子个眼吹灰。不料一个星期后,他又上去纠缠镇长,镇长只好给了他5000元。但矿主私了的事最终还是暴露了,镇里又花了好几万上下活动才摆平。去年有次见到黑子,开着奥迪车,戴着墨镜,是更加威风了。

我向来对这等人没好感,我不会承认黑子、络腮就是黄药师所说的“下跳”。有个大人物说过句话:与其你怎么还不如我怎么。借用这句话的句式:与其黑子、络腮是下跳,还不如我是下跳呢?

“我告诉你,你就是下跳!”正这样想时,手机响了,接起一听是黄药师,黄药师好象是我肚里蛔虫,我刚这样想,他开口就给了我这句话。我惊了一跳,半天回不过神来。黄药师哈哈大笑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什么吗?我告诉你,我也一直在找下跳,不然怎么凑齐五大高手?那天喝酒,我忽然想到你就是下跳,你不要以为那是酒话,那叫第一感觉。人的第一感觉往往奇中。泥马躲在家中,成天扒在电脑上干什么?泥马那微博上都是挑出来的刺。这里强拆迁出事了,那里城管打死卖鱼汉了,今天政府这不对,明天官员那不行……。泥马,你不是下跳谁是?你还批人家秦火火,你不也是个秦火火吗?……还有你那个她,她叫你办转系,你千方百计贴上老酒为她办?泥马为什么?还不就因为那是你年轻时的情人吗?不是为了老情人,怕人家揭露泥马始乱终弃那些糗事,你下那样大辛苦下那样大注吗?……

他连珠炮般只管自己说,我根本插不上嘴,正当我等机会反驳他时,他却叫了声“没电了”。挂断了电话。再拨,空号。找号,私秘电话。(彭图/文


[编辑:刘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