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诗词里遇见忻州长城

发布时间:2023-07-31   |  来源:忻州日报

长城不仅是中华民族不朽的图腾,还是千千万万戍边将士的化身。时至今日,烽火已不再燃烧,长城却依旧巍峨,犹如一条横亘在中国北方辽阔土地上的巨龙,跨越千年,守护着一方水土。

忻州长城历史悠久,资源丰富,其中著名的关隘有雁门关、偏头关、宁武关等。长城脚下诞生了崔颢、李贺等诗坛巨匠,也留下了元好问、苏辙等人彪炳史册的名句,浩如烟海的诗歌,写出了中国人的千古情愁。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在古诗词中领略忻州长城吧。

关切民生,闪耀生命至上的人性光辉

“长城”之称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史记·楚世家》中记载:“齐宣王乘山岭之上,筑长城,东至海,西至济州,千余里,以备楚。”战国古长城连绵不绝、巍峨雄伟,联结农耕和游牧两种文明,这也成为此后长城承载的重要使命。

早在东汉时期,就有对忻州长城的相关描写。“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张衡的这首《雁门关》共分四章,文辞婉丽,感情真切,运用回环重迭、反复咏叹的艺术手法,表达诗人寻找美人而不可得的惆怅忧伤心情。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县人,东汉时期杰出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地理学家、文学家。他早年曾游学三辅,历任郎中、太史令、侍中、河间国相等职,晚年因病入朝任尚书,于永和四年(139年)逝世,享年六十二岁。中国现代作家、历史学家郭沫若曾评价他:“如此全面发展之人物,在世界史中亦所罕见。”

雪后雁门关 图片源自雁门关景区

魏晋南北朝是古代民族融合的重要时期,“长城”这一边塞诗中的重要意象,与“大漠”“汗马”“疾风”“秋草”“旌旗”“明月”“胡乐”等意象相结合,呈现出边塞辽阔凄美的景象,也体现出民族间的交流融合。彼时文人们将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和心系苍生的真挚情感,寄寓于长城主题诗歌之中,显现出中华民族的仁爱精神与和合思想,使长城主题诗歌从一开始就闪耀着人性关怀。

南朝杰出诗人鲍照的《拟古诗·幽并重骑射》云:“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毡带佩双鞬,象弧插雕服。兽肥春草短,飞鞚越平陆。朝游雁门上,暮还楼烦宿。石梁有余劲,惊雀无全目。汉虏方未和,边城屡翻覆。留我一白羽,将以分虎竹。”此诗是作者戎行诗的代表作之一,通过对幽并少年高强武艺、豪迈气概的夸赞以及对其报国壮志的歌颂,寄托作者希望收复失地、立功边陲的爱国情怀,可谓一曲时代的慷慨之歌。

鲍照,字明远,南朝宋文学家,曾任临川王国侍郎、前军参军,后因宫廷斗争死于乱兵之中。鲍照在文学创作方面取得瞩目成就,与谢灵运、颜延之合称“元嘉三大家”,著有《鲍参军集》,其诗雅丽,不避危仄,又创七言隔句用韵与中间换韵之法,对后世诗歌颇有影响。

神池县项家沟长城 肖巍摄

“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麒麟前殿拜天子,走马西击长城胡。胡沙猎猎吹人面,汉虏相逢不相见。遥闻鼙鼓动地来,传道单于夜犹战。此时顾恩宁顾身,为君一行摧万人。壮士挥戈回白日,单于溅血染朱轮。归来饮马长城窟,长城道傍多白骨。问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黄昏塞北无人烟,鬼哭啾啾声沸天。无罪见诛功不赏,孤魂流落此城边。当昔秦王按剑起,诸侯膝行不敢视。富国强兵二十年,筑怨兴徭九千里。秦王筑城何太愚,天实亡秦非北胡。一朝祸起萧墙内,渭水咸阳不复都。”在一些诗人笔下,长城亦成为戍卒所处苦寒之地的象征,诗人对戍守边塞的将士予以怜悯和同情,侧面流露出对战争的谴责和对和平统一的渴望。王翰的这首《饮马长城窟行》为歌行体,作品用直白的语言表达对战争的谴责和控诉,从中不难看出诗人驾驭语言的才气和看问题的独特角度。此诗由一人而及天下,气势贯通,结尾的历史思考陡然升华主题,拓宽了境界。

广武长城 王文君摄

王翰,字子羽,并州晋阳人,唐代边塞诗人。唐睿宗景云元年(710年)中进士,举直言极谏,调昌乐尉,复举超拔群类,召为秘书正字,后擢通事舍人、驾部员外郎,出为汝州长史,改仙州别驾。王翰少时就聪颖过人,才智超群,举止豪放,不拘礼节,常与文人志士结交,杜甫诗中以“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之句赞叹其性格人品。

价值确立,赋予长城人文的精神气韵

到了唐代,随着边塞诗的繁盛,忻州长城主题诗歌不断丰富。文人强烈的反战情绪与舍身报国的家国情怀交织在一起,使得的忠义精神与爱国情怀充溢作品间,一些诗人更是将英勇贤德的人格精神与长城的军事功能相比拟,赋予长城内在的精神气韵。他们一方面站在民本思想的角度,谴责大力修筑长城带来民生苦痛,另一方面又对长城本身具备的军事防御价值与内在精神价值予以肯定,认为长城不仅是保卫家园的坚实屏障,更是将士坚强不屈精神的象征。

唐代诗人崔颢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雁门胡人歌》曰:“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解放胡鹰逐塞鸟,能骑代马猎秋田。山头野火寒多烧,雨里孤峰湿作烟。闻道辽西无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这首诗独具匠心,别开生面,通过反映雁门关外胡人的生活风俗,描写和平给少数民族人民带来的安乐生活,有声有色地展现出边地少数民族好勇尚武、粗犷豪迈的精神面貌,表达了凝重的反战主题。全诗格律严整,诗境雄浑壮阔,笔力跌宕生姿,体现了清峻的风格。

崔颢,河南开封人,出身于唐代顶级门阀士族“博陵崔氏”,唐开元十一年(723年)进士及第,官至太仆寺丞。他秉性耿直,才思敏捷,作品激昂豪放,气势宏伟,早期多写闺情和妇女生活,反映上层统治阶级的生活,后期则以边塞诗为主,诗风雄浑奔放,反映边塞的慷慨豪迈、戎旅之苦。崔颢最著名的诗是《黄鹤楼》,传说李白登黄鹤楼时听闻此诗,大为折服并发出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雁门关 陈宝摄

唐代诗人李贺运用乐府古题创作的诗歌《雁门太守行》写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此诗用浓艳斑驳的色彩描绘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表现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边塞风光和瞬息万变的战争风云。首句写景又写事,渲染兵临城下的紧张气氛和危急形势,并借日光显示守军威武雄壮;第二句从听觉、视觉两方面渲染战场的悲壮和战斗的残酷;第三句描绘部队夜袭和浴血奋战的场面;最后一句引用典故写出将士誓死报效国家的决心。全诗意境苍凉,格调悲壮,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和艺术魅力。

李贺,字长吉,河南宜阳人,唐朝中期浪漫主义诗人,后世称“李昌谷”。他出身唐朝宗室大郑王(李亮)房,门荫入仕,授奉礼郎,但因仕途不顺,热心于诗歌创作,后不幸英年早逝。李贺是中唐到晚唐诗风转变期的代表者,与李白、李商隐并称为“唐代三李”。他的诗作想象极为丰富,经常应用神话传说来托古寓今,感叹生不逢时,倾诉内心苦闷,抒发对理想、抱负的追求,故后人常称其为“鬼才”“诗鬼”,称其创作的诗文为“鬼仙之辞”。

“高关闲独望,望久转愁人。紫塞唯多雪,胡山不尽春。河遥分断野,树乱起飞尘。时见东来骑,心知近别秦。”这是唐代诗人许棠创作的五言律诗《雁门关野望》。该诗风格沉郁,景情互见,诗人独自登临雁门关,首句直抒自己的感受,接下来描述雁门关内外积雪经冬、断野飞尘的景象,边塞杳无人烟,仅偶尔有巡骑路过,一片苍凉。

许棠,字文化,宣州泾县人,“咸通十哲”之一。他科举应试二十余次,直到唐咸通十二年(871年)始登进士第,授泾县尉,后任虞州从事,乾符六年(879年)前后任江宁丞,不久归居。

雁门关 白建斌摄

历史演进、民族融合与人文精神的交织契合,使得忻州长城在军事与政治意义之外,被赋予丰厚的文化与情感意蕴,其作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双重内涵得以丰富和彰显,文化价值、情感价值与审美价值在历史的积淀中逐步确立。这种不断延续的情感与审美心理,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和合思想的外显,是诗人对中华民族安宁社会秩序的渴望与祈盼,其背后则是沉淀在精神深处的“大一统”思想。由此看来,古代忻州长城主题诗歌可谓集反战情绪、思乡情感与渴望和平于一体,而这种深层的文化内涵正是源于中华民族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核心精神。

交往交融,彰显亲如一家的历史图景

长城戍防体系在北朝至宋、辽、西夏、金这一时期得到进一步发展,此时的长城不仅起着防御的功能,同时也关涉宋与辽、西夏、金的往来,在促进文化交流、经济繁荣和政治和解等领域,其作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纽带作用更为明显。正因此,不论从社会功用、文化传承角度,还是在抒情、审美意象的承续方面,这一时期文人都对长城予以关注,并通过诗词表达情感心声。在他们的笔下,长城不仅仅是历史遗迹,更是一种精神力量的象征。

北宋司马光《五哀诗·李牧》:“椎牛飨壮士,拔距养奇才。虏帐方惊避,秦金已闇来。旌旗移幕府,荆刺蔓丛台。部曲依稀在,犹能话郭开。”此诗是司马光谒李牧祠的感慨之作,颂扬赵国大将李牧是能骑善射的忠勇将领。李牧作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是赵国杰出的军事家,官至相国。他的生平事迹大致可划分为两个阶段,先是在赵国北部边境,抗击匈奴;后以抵御秦国为主,因在宜安之战重创秦军,得到“武安君”的封号。战国末期,李牧是赵国赖以支撑危局的唯一良将,素有“李牧死,赵国亡”之称。公元前229年,赵王迁中了秦国的离间计,听信谗言夺取李牧的兵权,不久后将李牧杀害。后人为纪念这位忠勇的爱国将领,在雁门关修建李牧祠。

司马光,字君实,晚年自号“迂叟”,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他主持编纂的《资治通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通史著作,文字质朴简洁,叙事清晰,有文学色彩,历来为人们所推崇。司马光为人忠直严谨,低调淡泊,有破瓮救友、诚信卖马等逸事,为世人乐道。朱熹曾评价“其人严而正”,盛赞司马光的诚正之心、德化之功与治国救世的胸怀。

雁门关 曹建国摄

宋代苏辙的《奉使契丹二十八首其六过杨无敌庙》诗云:“行祠寂寞寄关门,野草犹知避血痕。一败可怜非战罪,太删嗟独畏人言。驰驱本为中原用,尝享能令异域尊。我欲比君周子隐,诛彤聊足慰忠魂。”

“杨无敌”是过去百姓对杨业将军的誉称。杨业为人倜傥任侠,忠烈武勇,北汉建立后,追随北汉世祖刘崇,任保卫指挥使,屡立战功,迁升建雄军节度使,号为“无敌”。宋太宗灭亡北汉后,他归顺宋朝,拜郑州刺史,授右领军卫大将军,累迁云州观察使、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在雁门关之战中大破辽军,威震契丹。雍熙三年(986年)杨业随军北伐,在陈家谷口力战而死,追赠太尉、中书令、大同军节度使。

苏辙,字子由,眉州眉山人,“唐宋八大家”之一。嘉佑二年(1057年)与其兄苏轼同登进士科,初授试秘书省校书郎、商州军事推官,宋神宗时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出为河南留守推官,宋哲宗即位后,入朝历官右司谏、御史中丞、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等职。政和二年(1112年)去世,年七十四,追复端明殿学士、宣奉大夫,宋高宗时累赠太师、魏国公,宋孝宗时追谥“文定”。苏辙与父亲苏洵、兄长苏轼齐名,合称“三苏”,生平学问受父兄影响,以散文著称,擅长政论和史论,苏轼称其散文“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

岢岚县苏孤戍遗址 岢岚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元好问《满江红·雁门关》诗曰:“楼断苍云,似故帅、叱威点阅。分明见、秋高敛籁,峰群肃列。箍地龙蜒犹揣火,锁关虎隘能坚铁?只回雁、叹堞草摇风,声声咽。烟灰散,凭热血;萤光熠,伤明月。纵潘杨不语,世人还说。可恨忠奸多惹瀣,直疑清浊都含谲。抬望眼、问大好河山,真无辙?”

词的上阕讲述外族入侵,将帅战死雁门关后一片苍凉的景象。下阕痛斥奸臣作歹、帝王昏庸,导致北宋灭亡的境况。诗人站在雁门关上,面对肃列群峰、揣火龙蜒、锁关虎隘、忠坟青冢非常感慨,并发出疑问:难道北宋真的没有办法挽救,注定要灭亡吗?

长城戍防体系在明清进入成熟时期,比起以往历代,忻州境内的明长城在数量上也最多,坚固的长城作为重要的军事防御工程,不仅是预防战争、维护和平的屏障,同时还调整了农耕与游牧两种不同的经济秩序与生产生活方式,对促进经济发展、文化融通、民族融合起到重要作用。

明代高叔嗣创作了一首五言律诗《宿八角》:“严更金柝起,杪岁玉关寒。行侣时相问,边城进更难。归心惟日夜,客鬓已星残。仰悟中林羽,投枝亦未安。”“八角”即今神池县八角镇,是一座明代堡城,现在城墙四方合围,基本完好,南门尚存。据《宁武府志》载,明弘治年间兵使王璇筑八角堡,嘉靖四年(1525年)建八角仓,后扩建,万历十五年(1587年)砌砖堡圈周长四里,高三丈五尺,有东、西、南三门。八角堡地处宁武关与偏头关防务联线,东南接神池堡保卫宁武,西连西峪口驰援偏头,东北走利民堡与朔州呼应。如此,八角和利民、神池两堡就形成了三角形布防格局,同为三关边防要塞。

高叔嗣,字子业,号苏门山人,今河南开封人。明嘉靖二年(1523年)进士,官至湖广按察使,善断疑狱,人以为神。其诗清新婉约,被明朝文学家蔡汝南推崇为“明朝第一诗人”,著有《苏门集》八卷。

八角堡遗址 王文君摄

“半壁孤城水一湾,万家烟火壮雄关。黄河曲曲涛西下,紫塞隆隆障北环。铁笛数声催戍急,玉沙千里叹储艰。荒陬斗绝今如此,未许将军即解颜。”偏关地处晋陕峡谷之中,长城建筑因地制宜,通道豁口处又筑石边、土墙,连绵不断,构成严密的军事防御体系。明代崔镛的这首《偏头关》,形象道出其在古代防务上的重要地位。

崔镛,字汝洪,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中进士,授潞安府推官,迁户部主事;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升山西按察司佥事,进左参议,再进按察司副使;万历中任岢岚道,进都察院右佥都御使,巡抚山西、提督雁门诸关。

老牛湾 偏关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边城无日不风沙,白草黄云万里赊。夜夜城头听觱篥,吹残陇水又梅花。”明臣李濂的这首《宁武关》叙述了其任山西按察使司佥事时,在宁武关的所见所闻。全诗边塞风情浓郁,颇得唐人流韵,特别是后两句,使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平添征人情怀,令人愀然。

李濂,字川甫、川父,号嵩渚,河南开封人。他自幼聪颖,好读书,九岁时工古文,作《理情赋》,明正德八年(1513年)举乡试第一,次年殿试二甲,赐进士出身,先后任沔阳知州、宁波府同知、山西按察使司佥事,嘉靖五年(1526年)免归,在乡闲居,杜门谢客,以著述自娱。

长城内外是故乡。长城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见证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式发展的历史进程。作为传承长城文化的重要载体,古代长城主题诗歌记录了长城内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步伐,书写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众志成城、坚韧不屈的爱国情怀,同时也承载着守望和平的时代精神。

挖掘并梳理古代忻州长城主题诗歌,不仅对丰富北方地域文学研究有着重要的价值,同时在弘扬长城精神、增强文化认同、坚定文化自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方面,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与当代价值。可以说,长城主题诗歌与长城一样,是中华各民族儿女共同的文化记忆,是历史留给中华儿女的宝贵精神财富。(俊闻 王晟)


[编辑:张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