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世间，惊喜来的太意外、太突然，人就会短暂性无所适从。

　　我感觉，当我和高地堎林区的云海意外的邂逅或者偶遇的刹那，就是这样一种心情，这样一种近乎失态的样子。我赶忙让司机停车，忙不失迭的提着相机跳下车，冲上一个高坡，站在春寒料峭的黄土高坡，望着远处的云海奇观犯傻充楞。过了那么一会儿，才想起赶紧应该拍照才对，生怕眼前的景象倏而不见，心生悔意。

　　从没有想到会在高地堎能看到云海奇观，在我看来，简直难以置信，恍如是一种幻觉，以为是在梦游。捏捏鼻子，疼，很真实。此刻，苍茫云海间，已非李白笔下明月出天山的唯美浪漫，而是红日跃山峦，霞光万丈，明媚春色照四方的激情狂浪。云海以它变幻不定的身影赋予高地堎林区神奇的色彩，使它更显妩媚娇柔，为这天然大氧吧的绿色地带锦上添花，再添新姿。

　　眼前的景象好像我在哪里见过，想了多个地名，但决不会想到会是在这里相遇。高地塄居然有云海奇观！高地堎林区居然有如此壮观的云雾风景？这确实让我始料未及。一万个没想到。在这里，也曾和友人们来过几次，也许是时间节点不对，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是完全没有想过在这里的清晨能够撞见如此壮观的景象。

　　——哦，神秘的云雾！高地堎的云海！

　　这一次，与你在这里不期而遇，撞个满怀。是云，是雾，已然不很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在这里现身，在这里悄然张开万千柔嫩的身姿，迎着绚烂的晨曦给这里绵延万里的山川披上神秘的外衣，轻轻的，薄薄的，如纱似缎包裹着厚重的山峦，像一位多情的女子紧紧缠绵着身边的恋人，平添无限柔情，令人遐想不已。

　　这次进山，使命在肩。根本不知这里有云雾奇观，作为晋陕蒙采风倡导先锋，窃以为这里放了风景的线人，一旦有瑰丽风光，电话及时告知，便可长驱直入来此捕捉风光大片。若是那样，才是最好。

　　然而，如此臆想只是梦里的安排。这一次抵达，兜兜转转已是上午九点。日期指向2020年3月23日。进入林区腹地，竟然还可见得这样的美景，不由得惊叹连连。心想，如若不是路卡处等候开门耽误半个时辰，早一点顺利进来，这番风景又该是怎样的美轮美奂，又该让人发出怎样的赞美与尖叫……

　　此刻，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线条清晰、明朗，黛青色的山峦被奶白色的云雾裹挟着，像一条巨大的白蛇缠绕着苍茫的巨人，不依不饶，不肯罢休。相机在定格，赞美在延续。问身边的护林员，这样的云海景象是天天有吗？

　　他说道：“我们常年住在这里，也难得见到几回。”

　　另一位护林员补充道：“只是偶尔在雷雨过后的天气，太阳出来的时分，偶尔能看得见一回，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壮观呢。我们都觉得惊奇。”他也可能看到眼前的风景有点激动，忍不住用了几个“偶尔”，说话的时候，拿起手机拍下这绚丽的景色。

　　这一次进山，我的拍摄重心和任务在于森林防火，在于巡山队员的工作日常，而这些美丽的风光，苍翠的松林，神奇的云海以及那阵阵掠过虎啸龙吟般的松涛声似乎完全可以一笔带过。可是，我却被云雾深深牵引，拍摄工作场景间隙，忍不住镜头偏移，再一次按下前方山岚深处那静谧迷人的云雾风景。

　　此时的季节虽是初春，没有远上寒山的石路弯弯，但在远处的云海之下，必有淳朴的农家庭院。白云深处有人家，这一点不假。云雾慢慢散开，变淡，山脚下的农家小院若隐若现，引人悠然遐思。

　　问守林员：那远处是什么地方？

　　答：应该是后红崖人家。

　　再远一些的山川地貌，云淡，山也变得淡然，颜色从幽蓝变为清浅，仿佛从睡梦中醒来，白色与青色相融，浑然天成。只是，那些笼统的山名略显模糊起来，到底是宋家山、杨家山、还是高家山呢？三山五岳一般，显得浩渺而苍茫，竟有点不敢确认。更远的天边，云雾与天相接，天地浑然一体，形成一个完美的星际掩体，找不到衔接的痕迹。那些云岚仿佛就是从那一个天际的缺口倾倒下来，乳汁一般，尽情流淌在高原大地之上，如歌如画，香飘四溢，令人痴迷，使人沉醉。

　　脚下，裸露的黄土地，草木渐丰，葱郁的山林呈现一派繁盛葳蕤的景象。在这里，你是无法忘记春天，也无法忽略夏天，甚至，你会短暂失忆秋天，更无从找寻冬天。因为绿色是这里的主旋律，无论何时，来到这里，永不褪色的绿意就会从四面围合，紧紧包围着你，让你觉得这里就是“春天的家园”，这里就是“夏天的营地”，苍翠的山林永远以绿色的名义彰显着驻守的命题。

　　“前面有更好的观景台，去那里看看，比这强多了。”

　　一位护林员的提醒，让我回过神来，上车继续前行。约莫十五分钟的车程，我们到了另一个森林防火检查点。不远处的高地耸立着高高的防火瞭望塔，钢架结构，造型精致，有点广州小蛮腰浓缩版的意思呢。

　　我是一个极度恐高者，可这一次，为了在更高的据点领略这难得一见的云海奇观，瞬间豪情胆边生，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着，我要见证这一份美丽的遇见，也想着在更好的地方拍下这难得一见的云雾景观，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开始挪移，跟着护林员向上攀爬瞭望塔。每上一层，我都停下脚步，转身看看远处缥缈的云海，直到登上顶层，我竟然有些颤颤巍巍，不敢迈出前台。

　　有道是：古来云海茫茫，道山绛阙知何处。人间自有，赤城居士，龙蟠凤举。虽不见云海戏群鸿，不见汹涌如惊涛，但闻天风震撼大海潮。登上高处，耳旁的风更大了一些，这也应是高地堎独有的“风景”吧。听风，看风，体验风的吹送，也是一种别样的亲历。但又奇怪，在这样风中伫立观望远处的云海，却不见那些蓝色如烟的云雾在风中汹涌奔腾，它们宠辱不惊，按着自己的性子，由着自己的心情在起伏的山峦间凝固，在半山腰停留，像一幅鸿篇巨制的富春山居图，横空托出，令人称奇。

　　这，也许就是高地堎与众不同的云海之处。它总是有着自己独特的存在，个性十足，不随便与别的云雾称兄道弟，也不和远方的云海混为一谈，绝不混淆视听，也不去攀附黄山的云海，不去低眉珠峰的云雾，它就是它，不一样的升腾，不一样的缭绕，不一样的表达，不一样的舞蹈。

　　显然，高地堎云海和别处的云海总有不同，它没有黄山云海的宏大，也没有玉龙雪山云海的瑰丽，甚至，也没有秦岭云海的磅礴，但它有自己独特的气势，也有自己蓄势的力量。它静静地停留在遥远的天边，从牛乳一般浓郁的云端倾斜倒流下来，像一首多情的诗讴歌着高原的风貌，又如倒流雾一样浸润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不张扬，也不喧闹，不造作，也不汹涌澎湃，这些丝丝缕缕的云雾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蔓延，悄无生气地扩张，有时候，看着它们，仿佛看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充满无尽的诗情画意，令人感叹这黄土高原竟然也有这般绮丽的风光。

　　在我们平常的认知里，黄土高原，黄天厚土，总是如此贫瘠，又如此丑陋，沟沟壑壑，坑坑洼洼，甚至有些支离破碎，曾经，觉得这样的土地是蛮荒地带，是心灵的荒原，现在，我不再这么认为，不再嫌弃它，早已经深深爱上这里的风貌，说不出的情愫，念不出的表白，就是爱，就是对陕北、对晋西北、对民歌、对黄河、对高原，甚至对黄土地深深的眷恋。纵然它不及神龙架，不及大兴安岭，不及终南山不及秦岭，但我爱它，无需更多说辞和理由，也不仅仅因为今天看到林区云海奇观才有这样的转念。

　　其实，这样的爱恋由来已久。在我的心灵深处，早已经认可故土难离，也认可家乡高原就是心灵的归宿，更是精神的高地。我感叹林区云海，是因为它能在这里生成的意外，是不可复制的真实，这非海市蜃楼的虚幻，而是实实在在的呈现。

　　云海漾空阔，风露凛高寒。这云海无限宽广，无限延伸着，在山峦间迂回缭绕，却不见有大的动作，它们依然像无数条绵长的哈达缠绕在座座大山的腰间，又像是万千仙女修长的裙带遮盖着大山的容颜，若隐若现的山峦，在云海层次分明的裹挟中，形成错落有致的景深，恍若大型立体山水画扑面而来，写意着气吞山河的态势，呈现出一派波澜壮阔的国画风韵。

　　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高地棱虽然不算险峰，但这里充满无尽的神奇与无尽的神秘，神奇，在于它奇特的地貌；神秘，在于它屡有虎狼虫豹出没的传闻，松涛阵阵的表达中，恍惚能聆听天籁万千新鲜而独特的回音。这里注定不寻常，注定会有奇特的风物成为罕见的奇观。如同此刻，这漫山遍野的云雾，瞬间让林区成为令人膜拜的仙境，驻足观望，陶醉其中，感慨万千，边拍照，边赞叹，在这样的黄土高原地貌，竟能看到如此美丽壮观的云海景观。

　　哦，高地、云海、涛声，这是高地堎风情的专属，这也是国有林场又一张美丽的名片。除了葱郁的林海，又多了令人赞叹不绝的云雾景观，海海漫漫，层层叠叠，像远古的水墨画作，大手笔，长卷轴，缓缓铺展开来，车行几里地，依然在窗外的东侧宏大呈现，让人置身其中，恍惚置身于神的居所，梦的天堂，不由得在这云海奇观里神思。

　　这一次，我虽然不知道云海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节点走的，仿佛就是一瞬间，也许就在我当登上心怡台饱览更加辽阔壮美的风光时，当我在水池墕停留拍摄护林员工作的场景图片时，当我转身再到孙家山林区采风返回时，那如梦如幻的的云海奇景凭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黄土高原在阳光下敞开怀抱尽情昭示，先前，隐在云雾中的山峦变得越来越清晰，远远近近，线条分明，漫山遍野的松林错落有致的点缀其上，苍苍莽莽......

　　那些哈达一样的云雾哪里去了呢？走马观花的领略了云海奇观，竟然没有和这美丽的景象来一次长久的凝视与会晤，来一次深深的心灵的交汇，太多流于表面的对望，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心里竟被更多的杂念侵扰着，竟然有些失落，又有几分念想。

　　返回时，已近晌午。一路上，心心念念着偶遇的云海奇观，心想，如果还能再一次遇见它，我要抛开所有的杂念，专注地用自己的目光雕刻下云海美丽的样子，要虔诚地和这里的云海景象来一次长久的凝望，或者，我要靠近它，去云雾深处感知它的魅力，体验它的神奇。我是如此渴望，要在故土的云雾中顿悟生命的真谛，要在高地堎的云海里领受人生的意义。（王海荣／文）